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国家大事要事集中,多个重要时间节点为中国纪录片繁荣创作迎来重要机遇,不仅凸显纪录片的主流价值意义,也强化了投身于这些创作热潮的各层级媒体的责任感与使命感。中国既有的纪录片生产主体在媒介融合时代的语境中互动与博弈并形成新的生产格局: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主题作品不断涌现,体现了国家台的责任担当;卫视频道的纪录片产能有所提升,彰显出主流媒体的时代使命和价值引领力;网络新媒体强势入局成为重要的内容制播平台,自觉靠拢主流话语并推出多部聚焦时代议题的精品纪录片,平台的责任担当不断提升;民营制作公司稳中求进,以敏锐的政治敏感度和市场判断力积极开拓新的业务版图。
(一)总台、卫视频道保持强大的产能,打造纪实影像高地
中国电视人从立业之初就拥有强烈的家国情怀,电视纪录片的内容总是与国家发展富强、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宏伟蓝图紧密相连,是记录并凝聚个体记忆与国家记忆的粘合剂。过去十年,电视台在围绕重大主题、重要的时间节点以及重大事件进行主题主线纪录片的创作方面仍具有绝对的资源优势和经验实力。
十年中,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以领头雁的姿态积极发挥引领示范作用,显示出强大的内容生产实力和创作时效性;省级卫视和纪录片专业频道是纪录片创作的中坚力量,在重要节点集中发力,立足地域历史文化资源进行差异化布局,显示出不凡的创作能力。
总台、卫视频道以宏大的格局和广阔的视野推出众多上乘之作:如为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创作的《我们一起走过——致敬改革开放40周年》《小岗纪事》《我们的四十年》《四十年:美好生活》等;为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创作的《我们走在大路上》《我们的征程》《第一日》《大国仪仗》《彩色新中国》《国歌》《淮海战役启示录》《希望的田野:拉林河畔》《破晓——重庆解放密档》等。
中国纪录片网自2013年上线以来,展播广电总局推优的纪录片近2000部,形成了优秀国产纪录片的聚合平台。纪录片周播栏目《纪录中国》自2017年开播以来,在8家卫视和学习强国、人民日报客户端落地,累计播出纪录片等200多部、微纪录400余部,形成了优秀国产纪录片的展播推广平台。
(二)网络新媒体平台势头稳健,致力纪录片精品化生产
网络新媒体的内容自制能力在过去十年迅速提升,各平台在逐步完善内容版块的精准布局后,整合并发挥优势资源以强化平台的核心竞争力,纪录片生产朝着规范化、专业化、精品化的方向大步迈进,在追求市场利润的同时,开始主动紧靠主流话语,强调内容生产的社会效益。如今,除了央视网、芒果TV等主流新媒体视频平台,网络纪录片在制播方面基本维持了“爱优腾哔”(爱奇艺、优酷、腾讯、B站)四家在第一梯队的总体格局。
当前,腾讯出品的纪录片以长、中、短全景式布局形成超强的品牌效应,一方面注重发挥美食题材纪录片的长板优势,打造“风味”IP和“一日之食”IP矩阵;另一方面强化纪录片创作的国际联动,上线《勇敢者的征程》《柴米油盐之上》在内的多部中外合拍纪录片;此外,还通过《真实生长》《了不起的妈妈》《亲爱的敌人》等作品打造“人间真实”系列的现实题材纪录片;而《此画怎讲》《敦煌:生而传奇》等历史文化类纪录片则凭借创新性的表达赢得年轻观众的喜爱。
优酷作为国内最早一批瞄准泛纪实作品的互联网平台,坚持以“人文”为重点的战略布局,近年来又从整体放眼“长视频”的生态格局,致力于规模化、可持续地提升长视频的生产能力,在2021年开始实施“扶摇计划”,强化IP内容的根源性发掘,通过科幻探险、历史传奇、悬案剧场、美食青春、人生之问、我心归处这六大版块更新IP矩阵,打造极具自身特色纪录片元宇宙。平台上线的《了不起的匠人》系列、《冬去春归》《国医有方》《我在敦煌》等都体现了其纪录片题材内容的守正创新,突出平台的价值定位。
爱奇艺通过设立人间、热爱、理想三大剧场,精准地聚合垂类用户。遵循“筑牢长视频品牌建设阵地”的平台发展整体方针,爱奇艺的纪录片创作强调最大限度地发挥品牌的价值赋能:如平台对剧集版《棒!少年》进行了同名纪录电影的跨媒介开发,《神都洛阳》与平台热门影视剧《风起洛阳》完成“洛阳盛唐文化”IP的联动,努力寻找纪录片在文化价值和商业价值之间的平衡。
自2017年末宣布进军纪录片以来,B站对纪录片的布局从侧重UGC(用户内容生产)转向对版权采购或原创,并从2018年开始作为主出品方推出《但是,还有书籍》《人生第一次》等优质作品。2019年B站成立纪录片出品部以来进一步发力内容创作端。当下,B站注重维护Z世代为代表的用户的粘性,以“人间”“万象”“烟火”三个篇章进行内容方向的整体布局,继续深耕纪录片创作上游。
以央视网、芒果TV为代表的主流新媒体视频平台则依托与电视端纪录片内容的深度捆绑逐渐发展壮大,并越来越多地参与出品众多高口碑的网络纪录片。
近年来,央视网已通过《人生第一次》《人生第二次》完成“人生三部曲”品牌IP的初步搭建,依托资源优势完成《新兵请入列》《我的军旅梦》为代表的军旅题材纪录片,还通过《蓝海中国》《大国保险》等作品对海洋城市题材、行业题材纪录片进行试水。
芒果TV坚持以“正能量、青春态共振青年群体”,推出《石榴花开》系列、《果味香村》《雕琢岁月》《微时光》等总体风格相对统一的作品,它们都注重正能量内容的青春表达,弘扬时代主旋律,以年轻化的视角讲述平凡而伟大的人物故事。
上述作品“沾着泥土、带着露珠、冒着热气”,更彰显主流媒体平台的内容基因优势,实现了平台和内容的价值引领。
(三)纪录片制作公司稳中求进,积极开拓新的业务版图
十年来,对于纪录片制作机构来说,与电视台保持长期而稳定的合作的同时,与新媒体平台的合作也在逐步深入。制作公司基于深耕纪录片行业的创作优势,不断扩展着业务范围,试图寻找一条具备相对稳定的内容生产链,以此丰富自身的内容产品和盈利模式。与“观众”成为“用户”的发展亦趋同步,“纪录片制作公司”的定位逐渐向“非虚构视频内容供应商”转移。全新的定位见于公司战略布局的调整,具体而言:
一方面,体制内的制作机构积极创新机制发展,推出了一系列优秀作品:如央视纪录国际传媒制作了《航拍中国》系列、《超级工程》系列等现象级纪录片;SMG旗下的云集将来出品了《本草中国》《中国美》《水果传》等极具影响力的作品;隶属于中央新影集团的北京发现纪实传媒创作的《手术两百年》《留法岁月》受到社会的广泛认可;北京广播电视台旗下的新纪实(北京)传媒也参与制作了《黄河安澜》《人类的记忆——中国的世界遗产之周口店寻找北京人》等纪录片。
近年来,五洲传播中心推出的《鸟瞰中国》《极致中国》《与古为友》等,以及中国外文局解读中国工作室推出的《走近大凉山》《一路“象”北》等,这些作品大都在海外平台多个完成播出,以更多元的国际合作方式探索构建华语纪录片国际品牌。
另一方面,民营制作公司同样发展势头强劲。一是深耕垂类内容。目前民营制作公司大都形成了自身在行业内的优势内容品类,如北京伯璟于2015年推出《河西走廊》后,逐步明晰自身创作优势,又相继推出《重生》《梦幻凉州》《王阳明》《中国》等多部历史题材佳作;知了青年专注于传统文化相关选题的微短纪录片生产,依托“了不起”品牌IP巩固了其市场活跃度。二是丰富题材类型。在强化产品互联网思维的考量之下,也在努力促成产品的多元化发展。如以历史人文类题材创作见长的三多堂传媒已经通过《我的时代和我》《足球道路》《我的硬核社区》《中关村》等作品涉足体育、经济、自然、社会现实等多元化创作题材,打破了长期单一的创作格局。三是加强跨界合作。这里的“跨界”,主要表现为深化“纪录片+”的合作思维,比如上造影视以文旅项目反哺纪录片生产,东方良友更是与文博文化旅游等部门紧密挂钩,发挥非虚构影像的优势,打造纪录片IP文化产品,并推出《巴适·度》《悠然见南山》《花开彩云南》等多部人文题材纪录片。
题材类型新向:纵横齐下的双向开拓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纪录片积极回应时代主题和社会热点话题,守望历史、记录当下,在题材上努力寻得突破,横向加强选题拓展,纵向深耕垂类生产,以类型更为多元、制作水准更为精良的纪录片作品全面呈现了新时代的中国面貌。
(一)重大题材纪录片高歌猛进
重大题材纪录片作为主流话语建构的重要途径,在纪录片创作中占据较大比重。过去十年重大题材纪录片创作呈现出如下特点:首先,重大题材纪录片仍以电视为首要播出平台,多元讲述“国家记忆”。无论是以《大国重器》《大国质量》《大国外交》《大国工匠》《大国仪仗》等为代表的“大国系列”,还是以《航拍中国》《瞬间中国》《水下中国》《辉煌中国》《极致中国》《本草中国》等为代表的“中国系列”,或通过历时性的发展历程梳理,或通过共时性的现状描摹,多维度地总结了中国在科技、外交、法治、生态、文化等各方面的辉煌成就,从战略性的高度整合了国家记忆,建构民族自信,继而完成纪录片本体价值的自我实现。围绕“大农业观”“大食物观”,《端牢中国饭碗》还系统梳理、调研记录中国粮食安全之路,展现中国人为做好粮食安全所付出的巨大努力和决心。
(二)历史文化题材推陈出新
以2016年《我在故宫修文物》在B站的走红为契机,历史文化纪录片成功破圈,让纪录片人意识到青年群体作为纪录片受众的巨大潜力。而在用户思维越来越受到重视的当下尤其强调从To B(生产者用户)到To C(个人用户)的价值需求转换,这就促使历史文化题材率先在创作表达上做出了新的尝试,并迅速吸睛。
历史文化题材纪录片形式表达之“新”:其一,表现在更多人加盟纪录片的创作,如《十三行》将历史解构与综艺样态无缝粘合。其二,表现出一种对传统叙述方式的解构和颠覆,如《此画怎讲》《如果国宝会说话》等用极具网感的解说词解读蕴含厚重文化底蕴的国宝级文物或历史故事,形式的新颖使得作品饱受青睐。其三,宏大叙事转向个体叙述。如纪录片《从长安到罗马》聚焦长安和罗马两座城市,采用专家学者体验式的拍摄手法,在历史和现实的观照中,以专家的个人视角讲述东西文明兼容并蓄、交流互鉴的故事。
视频来源:CCTV纪录
(三)社会现实题材佳作频出
另外,对某些社会话题的高关注度在一定程度上激活了行业纪录片的发展潜力,如医疗纪录片《生门》《人间世》《急诊室的故事》、警务类纪录片《大城无小事——派出所的故事2019》《守护解放西》、律政类纪录片《亲爱的敌人》、聚焦房产中介行业的《中间人生》等作品都受到市场的青睐;而《纪实72小时》《城市24小时》《奇妙之城》等则以点面交替的方式将中国的城市生活与中国人的百态人生做了深刻描摹。
(四)自然科学题材升级吸睛
自然科技类题材纪录片因创作门槛高一度被认为是小众题材,过去十年随着国家对生态文明建设的加强和我国整体科技水平的提高,此类纪录片创作可谓欣欣向荣。
在自然题材领域,一方面,《青海·我们的国家公园》《生命之歌》《我们的家园》《自然的力量》等聚焦生态文明建设的纪录片成为创作热点。另一方面,《国家公园:野生动物王国》《鹭世界》《雪豹的冰封王国》《求偶游戏》《宠物一千零一夜》等关注野生动物和萌宠动物的选题比比皆是。
在科学题材领域,除了《天眼》《北斗》《我们的征途》《Hi,火星》《下一站,火星》等聚焦记录中国在某领域取得重大科技突破的作品之外,还有《智慧中国:前沿科学》《创新中国》《超级工程》《超级装备》等反映全面梳理中国辉煌而重大的科技成就与实力的作品。
呈现形式新变:融合之下的观念创新
中国纪录片经过这十年的发展,在时长排布上已经形成长、中、短、微并行的综合布局,微短纪录片基于生产周期短、制作成本低、传播速度快、时效性强等优势在全媒体传播格局下发展迅猛;VR/AR/MR、5G+4K/8K在内的高新格式,云计算和大数据等技术手段被积极投入在纪录片的生产实践,不仅为观众带来极致的感官体验,更深刻地改变了纪录片作品的样态;“纪实+”不断掀起热议,纪录片与影视剧、综艺、电影、动画片等节目形态发生更深层次的联动,融合之势愈发深入,纪录片的商业价值被重估的同时,其美学形态发生明显变化。
(一)长、中、短、微综合布局,微短纪录片蔚然成风
微短纪录片的出现和普及,与适应人们因快节奏的生活而形成的碎片化观赏习惯密切相关。基于微短纪录片在创作和传播层面的优势,一方面,西瓜、抖音、快手等头部短视频平台积极入局纪录片创作,《手机里的新年》《国产艺术零零捌》《生活闪亮时》等微短纪录片成为其试水之作;另一方面,传统媒体在维持长片、中片创作优势的同时,也已经明显地转战微短纪录片创作并渐成规模。比如央视纪录频道开辟的“9视频”“微9”播出时段专门适于15分钟和5分钟时长的微短纪录片播放。
此外,以新华社、人民日报为代表的传统新闻媒体也开始涉足纪录片创作:如新华社、人民日报等机构已经陆续推出《国家相册》《与非洲同行》《“一带一路”上的智者》《生死金银潭》《中国扶贫在路上》等微短纪录片力作。
(二)技术迭代推动作品升级,品类延展强化极致体验
纪录片的发展遵循较强的技术逻辑,过去十年的技术升级迭代不仅调整了记录标准,也催生了更多的纪录片形态:一是4K画质已经成为普遍的纪录片摄制标准,而像央视、咪咕、优酷等平台则通过《你好AI》《万物之生》等尝试以8K甚至更高制式进行试点;《风味人间》《影响世界的中国植物》等作品已娴熟地将微观摄影、显微摄影运用其中,让拍摄对象的每一寸细节都纤毫毕现;《美术里的中国》通过3D技术生动展现全国各大美术馆的馆藏经典作品;《航拍中国》《鸟瞰中国》等航拍纪录片则依托无人机航拍器等航拍手段完成场景奇观的叠现,打造出极致的感官体验。
截图来源:《美术里的中国》
二是基于手机移动端成为视频内容的主流观看渠道,抖音的《走丢的神仙们》、腾讯的《排队小吃》为代表的的竖屏纪录片相继出现。虽然从整体的创作规模看,竖屏纪录片还未成气候,但从横屏到竖屏的转变,体现出了纪录片创作观念的革新。
三是VR纪录片也逐渐进入创作者的视野,《山村里的幼儿园》《盲界》《摆渡人》《秦俑之眼》等作品陆续问世,互动式纪录片《古墓派·地下惊情》更是体现了内容生产与技术更迭的超强互动,极大地丰富了纪录片的创作类型和审美体验。
(三)纪录片商业价值受到重视,类型融合模糊真实边界
过去十年,市场思维进一步作用于纪录片生产全流程。首先,从内容研发的角度看,随着纪录片产业化、品牌化意识逐步增强,各层级的平台都尝试开发自己的原创内容品牌IP,如以“舌尖”“风味”为代表的的美食IP、以故宫、国宝作为大IP都是纪录片重要的选题方向。围绕IP构建对作品进行跨媒介开发或以季播方式推出已成为重要的制播策略。其次,在算法和大数据加持下的纪录片内容更加垂直细分,而各大视频平台在用品牌内容固牢用户粘性的过程中所推行的用户付费或者会员模式也逐步为用户接受。会员制为平台方以更优质的纪录片内容和服务回馈用户注入了动力,更重要的是它促成了纪录片商业价值的转换和兑现。
不过,在市场思维的渗透下,纪录片的美学形态也随之发生明显变化,尤其是在纪实剧、旅行体验类等创作热潮下回观纪录片本身,诸多形式之下的融合使纪录片的概念更具包容性,如《王阳明》《卧龙》《风云战国之列国》等作品以“纪实+剧情演绎”的创作风格,游走在传统的电视剧与纪录片拍摄手法之间;《勇敢者的征程》《中国这么美》《边走边唱》《跟着贝尔去冒险》《我们的侣行》等作品融合“旅行”元素完成自身的叙事表达,《守护解放西》《功夫学徒》也打出了类似的标签定位,当下呈现形式更为多元的纪录片作品使得“纪实”边界愈发模糊。
(本文作者为中国纪录片网负责人、纪录中国产业服务平台秘书长张延利,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2020级博士生王滋。本文系国家广播电视总局社科项目“新时代中国纪录片高质量发展研究”(项目编号:GD2019)的阶段性成果)